冰不语夏

“张子良。”

赵海依旧还是像是以往一样毫不客气推开了后勤部办公室的大楼。

虽然张子良多次强调赵海下一次推门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下办公室里面其实还有一个人，但是赵海依旧还是很我行我素，一股子和张子良哥俩好的状态完全不考虑张子良的心情。

毕竟张子良已经四十多的老年人了，赵海这么一下突然推门进来保不准给张子良吓得一哆嗦。

之前就是，张子良叼着烟批文件呢，突然就被赵海这么来了一下，差点把文件给划出一个大口子。

张子良看着赵海带着些许幽怨：“干啥呢，吓老子一跳。”

赵海挥挥手中的文件：“批一下。”

如今的两人关系早就已经不像是过去的那个模样，一开始认识之后的互相猜忌，现在的他们就是两个相识多年的老友，一同在这个小小的后勤部给天组打白工。

不过不同的是，张子良有工资，赵海是真的打白工。

对于这一点，赵海很是幽怨。看着张子良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投诉。

张子良当作没看见，目光放在了赵海手中的那一份文件上面。

天组现在步入了正轨，人族和这个世界也要经历一些巨大的改革，现在两人正处于繁忙的阶段，不过赵海手中的这个文件却是关于休假的安排。

也确实，劳逸结合才是正确的道理，休假安排也应该尽早做出来了。

张子良结果赵海手中的文件，对方坐在了自己身边的桌子上拿出笔开始批自己没有批完的文件。

“天组的国庆……春节……清明……永夜祭奠日……”

张子良慢慢翻看，却突然皱起眉头：“五月二十什么日子，怎么也安排了假期？”

他说着语气又有些不满：“怎么还放两天，五月二十一都要放？”

赵海微微抬头：“你把日期念出来。”

张子良小声嘀咕：“五二零，五二一。”

顿时他满脸黑线：“怎么着？寡疯了找对象是吧？”

“我觉得还行。”赵海平淡接过文件翻了翻，“毕竟人的交配也是生活的重要一部分。”

张子良翻了个白眼，想要一脚给赵海踹出去：“你怎么不找个人交配？”

赵海顿了顿，看向了张子良：“我需要么？”

“你说的，人的交配也是生活的重要一部分。”

张子良毫不客气怼了回去：“也是，你一个人都不是的家伙这点也肯定不需要了。”

赵海不想和张子良说话，翻了翻之后的假日：“这些假期加起来可能有三五十天，有些包括双休有些不包括，你打算怎么处理？”

“就这样呗，差不多就行，别太多，假期在双休的不补，没在双休恰好连着双休的就这样也可以。”张子良正色，“不过对于五月二十二一的两个假期我存在保留意见。”

赵海看了看后续的说明，用他那个一如既往带着些许冷意的音调缓缓开口：“那两天我们也可以放假。”

张子良抬头满脸的疑惑：“啊？”

“这个通过了啥时候执行。”张子良看看时间，倒是带上了些许兴趣，“现在都五月十号了，我在这之前都还没有体会过假期呢。”

赵海将手中的文件翻到最后，将日期的那一块给张子良看：“今天批下来之后五月十五号发布，二十号正式施行，正好那一天直接放两天假。”

张子良眼睛一亮：“可以啊，姓李的这次这么速度？批，直接批！”

赵海像是笃定了张子良绝对同意这件事情一样，将手中的文件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之后盖上公章，随即又将文件递给了张子良：“签吧。”

“这次老子绝对要好好休息，我看谁还敢拿工作压我。”

张子良一边嘟囔着，一边将手中的文件签好。

看着眼前的文件，张子良心满意足敲了敲桌子：“杨琛，把这个送去李星河那办公室！”

白白净净的杨琛带着些许僵硬站在张子良的面前，小心翼翼拿起文件之后又消失在了一阵黑雾之中。

赵海带着些许的打量看着杨琛，最后感叹：“我感觉他很快就能恢复神智了，以前还从未听说过有鬼化的人能够恢复到这种程度的。”

张子良从自己的办公桌里面摸出了一包烟点燃放在口中：“那是，张晓最近一直在为了这个努力，睡觉都没怎么好好睡。”

“你呢？”赵海却道。

张子良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将烟放在烟灰缸的边缘弹了弹烟灰，手中的文件就这么搁置，并没有继续批注下去，但很快他又拿起了笔写上自己的名字。

办公室里面寂静无声，只有因为天气炎热而打开的风扇在两人的头上吱呀作响，虽说现在才五月中旬，但是最近的气温却已经缓缓升到了二十七八度，张子良的办公室一向没有空调，以前永夜的时候天气偏凉倒是没什么，永夜之后就显得有些难以忍受了。

张子良一开始想拿着扇子自己手动的，但是太影响自己的办公效率，最后在李星河和赵海的坚持下，张子良终于退步在办公室里面安装了一个风扇。

赵海本人是不需要风扇的，他想来体凉不说，自己本来也有修为可以不在乎那些，到最后也只有张子良一个普通人用着这么一个风扇避暑。

只是张子良……

这么一个小小的电扇其实根本带不来什么，最多也只能吹起些许的凉风，但是对于张子良这个常年风衣的家伙来说，完全没有什么用处。

赵海手中的文件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份，他写下了最后一行字，看向了张子良。

对方的额头上面已经冒出了细汗，手中的钢笔也有些滑，厚重的风衣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一个棉被。

赵海撑着头看着张子良看了半天，终于在张子良稍微休息些许的时候问出了声：“不热么？”

张子良点头：“热啊。”

“说起来……都快入夏了……”

张子良吐出一口气，随手抹去自己额头上面的汗珠：“明天该换套衣服了。”

赵海点点头。

张子良身上的这一套衣服赵海看了很久，如果不是张子良经常性拿着清洁符往自己身上贴，他可能真的会很嫌弃并且不愿意靠近张子良。

赵海是有些洁癖的，虽说没有雷公那么离谱，但是在整个天庭里面，他的洁癖从生理到心理是所有同僚都知道的。

只是在面对张子良的时候……

赵海那些洁癖完全消失了。

他突然伸手摸上了张子良的脖颈，脖颈带着汗珠，有些黏糊糊的。

张子良被赵海的这一个动作吓一跳，对方冰凉凉的手让他有些吃惊：“你怎么像个冰块一样。”

“天生体凉。”赵海平淡道。

张子良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手拿出去，我还没洗澡，你不嫌弃我还嫌弃呢。”

“嫌弃什么。”赵海开口，收回了自己的手之后反倒对着张子良展开了双臂，“抱一个？”

张子良带着看傻逼的眼神扫了一眼赵海，但却是下意识往后有些抗拒：“我去洗个澡。”

赵海看着张子良的眼神带着些许让人无法拒绝的肯定，张子良被盯得有些没办法，有些黏糊糊的随意和赵海抱了一下。

不过很快，张子良就感觉到了赵海身上传来的凉意：“我靠，行啊，以后不用开空调了。”

他有些兴奋转了转眼珠子：“欸，你这个什么功法啊，可以运转吗？”

如果赵海说出口，张子良可能会让赵海直接二十四小时不停歇运转吧。

他扯扯嘴角，最后有些无奈：“是我体质问题，没法通过功法运转。”

张子良的表情顿时更嫌弃了：“都六御了连个制冷都没法开，没用。”

不过他并没有贪恋赵海的冰凉怀抱多久就起身了：“我洗个澡去。”

赵海低了低眼，从怀中摸出一根烟点燃放在口中，动作和张子良如出一辙。

这几年在盛世之后，他和张子良之间的关系一直就像是现在这样。

像是比普通的友人更亲密一些，但是也就仅限于现在这个水平了，要是再往上面走两步……

赵海不敢肯定自己和张子良之间还能不能保持现在的关系。

明明在他的眼中，张子良的很多行为都是完全可以看出他的本心的。

偏偏在面对着自己的时候，在面对感情问题的时候……

赵海完全不知道张子良到底在想什么。

只是完全可以肯定的一点，赵海从初次见面之后就对张子良动了心，以至于往后的直到现在的这么多年之中，他一直想要试探出张子良的态度，而张子良也知道赵海的心思的。

但是他一直保持着距离，直到现在也依旧如此。

今天的拥抱，已经算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赵海苦笑一声看着被自己塞到办公桌最里面的申请书，是关于五月二十和五月二十一日假期的申请。

他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了。

张子良再次出现的时候那件和赵海一模一样的风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赵海从未见过的一条轻薄的长衫。

白色的长衫并不透，但是很修身，将张子良的身材完全展露，双手的袖子被他挽到了手肘处，倒是显得他这身打扮的利落。

赵海看得有些呆，打量了些许之后有些不自然看向张子良的眼睛。

刚刚洗过的头发被吹过之后显得很是蓬松，张子良随手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拉开自己的椅子坐在办公桌前，注意到赵海的目光之后他有些疑惑看过去：“干啥？”

张子良倒是光明磊落毫不在意，但是赵海心中思绪万千。

他故作平淡摇摇头，随意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一个戒指递过去：“这个可以阻隔些许热意。”

张子良眼睛一亮，看着赵海的目光带上了些许打量：“你哪来的？有这东西当初怎么不给天组用？”

“我总得攒点老婆本和棺材本。”

他没有在意张子良的目光，只是喃喃着当作没看见：“要不然死了连个棺材都没有。”

张子良有些不屑看了赵海一眼：“就你？还要什么棺材呢，以后骨灰直接撒风里面得了。”

“真心狠。”

赵海随意接了一嘴，半晌之后吐出一口气：“以后要是我死了，绝对和你埋一块。”

张子良立刻瞪大眼睛看着赵海：“怎么着？死了都不让我安宁是吧？”

“说好了黄泉路上一起走，你可不能丢下我。”他道。

张子良看着赵海叼着烟的侧脸，对方的目光一直以来都是平静且淡然的存在，只是在瞥向自己的时候多少会带上些许别样的情绪。

张子良自然是知道的。

他知道赵海的想法，知道他对自己别样的感情。

明明这样的人，不应该因为一点点小事情就动心。

张子良早就习惯了自己孤身一人的存在，他也懒得回应赵海的感受，就这样不远不近，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赵海从来都不会死心。

他想要的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做到，不论如何。

张子良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其实包括赵海说，他两520的时候可以放假，他也带着些许心思。

比如，和赵海挑明这一切，或者，就这么瞒下去，不做任何回应。

赵海丢给他的戒指被张子良随意套在了左手的小指上，果然，在套上的时候，张子良突然就感觉自己本来经受的炎热此刻竟是消退了太多，他不免得朝着赵海多看了两眼。

不过过去得永夜这个东西也着实用不着，再加上戒指数量有限，张子良也明白的。

戒指套在他的小指上还是有些大了。

张子良摆弄片刻，又一次对上了赵海打量的目光。

他伸手撑着头看着摆弄戒指的张子良，目光平淡似乎无喜无悲，表情淡漠好似丝毫不在意。

但紧紧盯着张子良手上戒指的目光出卖了赵海。

他一向有些直接，偏偏这时候又变得含蓄了。

也罢。

张子良叹了一口气，对上赵海的眼神：“看我干什么？”

同时他伸手将戒指捏了捏，缩紧了些许。

起码，他现在暂时还没有那个想法去将戒指放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也或许，是没那个勇气。

那一天工作结束之后张子良几乎是落荒而逃。

赵海的视线只是淡淡的盯着他的背影：“跑什么？咱两住一块的。”

张子良心里骂娘。

一开始的时候赵海来这里和他睡一起只是因为想要好好盯着他，到现在这两人住一块也不是因为没房间，只是赵海说，睡张子良边上睡习惯了。

张子良信他个鬼。

房间是双人间，很简陋，就是天组的员工住所，没有别的特殊点。

如果说有的话，就是这个房间没有厨房。

张子良不会做法，而赵海不需要吃饭，所以两人一般来说都是赵海看张子良点外卖，然后偶尔蹭他两口吃的。

天气炎热，张子良也开始有些没有食欲了。

平时的时候十二点半张子良也该吃点东西了，不过今日赵海却发觉已经一点了张子良还没点外卖。

“不想吃？”

赵海问道。

张子良摇头：“没胃口。”

总是得吃点东西的。

赵海想。

他走出了办公室，二十多分钟之后，他端来了一碗清汤面，加很多醋的。

张子良看着赵海手中的面，顿了一下，突然就笑出了声：“谁给你说的洛阳人就要吃醋的？”

“不喜欢？”赵海反问。

张子良摇摇头：“挺喜欢的，下次别放这么多就行。”

他看得出来这碗面是赵海做的，不知道对方学了多久才学会，但让这个家伙亲自下厨给自己做饭，张子良多少有些受宠若惊，甚至在想要是被别人知道会不会说一句卧槽。

他转了转小指上的戒指，心中莫名带上了些许心虚。

今天是五月十九，明日就是五月二十了。

明明早就已经决定了自己对赵海感情不会做出回应，可是为什么今天的他却偏偏……

有些心颤呢？

张子良接过了那碗面，在赵海期待的目光中点点头：“好吃。”

赵海眼神柔和了些许：“那就好。”

如果深入思考，这一切都只是张子良才能拥有的，不论是赵海的感情，还是独一无二的关照，甚至是特殊的对待。

张子良永远是不同的，在赵海眼中的唯一。

他知道。

张子良很快将面条全部解决掉，将碗随意放在赵海桌子上：“吃完了。”

赵海就像是习以为常拿着碗给张子良善后：“下次自己拿回去。”

“你带来的碗，我拿回去干啥？”张子良理直气壮瞪了赵海一眼，“自己拿来的碗自己洗。”

赵海很无语看了一眼张子良，最后叹了一口气：“你的脸呢？”

张子良当作没听见，他听惯了赵海这句话，基本上卖个乖赵海就会自己动手解决张子良的一切小事情。

包括但不限于倒烟灰缸，给钢笔添墨水，打开电风扇或者帮他拿文件等。

只是今日有些不同。

张子良明显听到赵海低声带着无奈开口：“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张子良。”

说完不等张子良反应过来他就离开了。

张子良停在了原地，酥酥麻麻的感触从心口传到指尖。

是啊，他不就是仗着赵海喜欢自己么，这一切的前提不都是因为赵海喜欢自己所以才成立的吗。

张子良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之前陷入了一个误区。

关于自己对于赵海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只是将赵海放在了普通的友人上，但是张子良扪心自问，自从知道赵海对自己的喜欢之后，他所做的一切，将赵海当作是普通友人了么？

没有。

完全没有。

他两之间的相处越发暧昧，甚至已经开始习惯有了对方的日子。

如果某一天赵海离开了呢。

张子良无法想象。

或者说……

张子良不敢想。

赵海就像是一个突然闯入他心房的一个很闹心的租客，在一切风波平息之后就已经在张子良的心里占据了重要的地位了。

而张子良还未曾反应过来，更多的只有毫不知觉的习以为常。

张子良突然就自嘲的笑出了声，叼起一根烟点燃。

烟雾缭绕之中，他似乎看见了两人初见的时日。

拒人千里的冷冰冰的赵海，情商低得就像是负数一样的存在，绞尽脑子和自己一起对弈下一盘棋。

一开始的紧张的工作和猜忌，似乎已经成为了故事一样的存在了。

张子良闭上眼睛吞云吐雾，没过一会就感觉有人取下了口中的烟。

睁眼一看，赵海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似乎带着克制，沙哑出声：“张子良……”

张子良转过了头不去看赵海：“明天再说。”

他知道赵海到底在想什么。

或许一直在逃避的也只有自己。

赵海闭上了嘴：“我等你的回答。”

张子良实在是没法继续工作下去了，今日本来工作也不多，他直接提早下班之后直接往自己的被子里面一躺。

没过多久，赵海跟着睡在他的身边。

“跟着我干啥，回你自己房间去。”

张子良翻了个白眼。

赵海没吱声，只是盯着张子良，半天之后他笑了：“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张子良直接抬脚给他踹了下去：“滚！”

赵海心情很好地回了房。

他妈的能不能要点脸啊这个混蛋！

张子良骂骂咧咧闭上了眼睛。

五月二十日，全人族迎来第一个公休假期。

大街上打扮得十分粉嫩，甚至带着些许的暧昧气氛。

张子良在看着已经换上常服的赵海，心里面起了退缩的意思。

赵海伸手将张子良的手机从他的包里面摸出来关了机：“今天什么都别管，跟着我走。”

张子良乐得清净，跟在赵海身后出了门。

也不知道这家伙要带着自己去哪里，不过不上班张子良就很开心。

很快，赵海就停在了一家服装店门口。

张子良的笑意僵硬了。

赵海微微抬头：“走吧，你那衣服该换点别的了。”

张子良一个四五十的老大爷现在有些想要骂骂咧咧出声了：“我有衣服！”

“我不信。”赵海很果断。

张子良的衣柜赵海不是没有翻找过，甚至赵海很多时候的常服都是从张子良的那一堆衣服里面扒拉出来的。

只是他衣服单调，也就那么几个，赵海这个审美实在看不下去，好不容易一个假期，赵海心中所想的计划第一步就是给张子良好好打扮一下。

张子良最后在赵海坦然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投降一样嘟囔：“行行行，随便你。”

赵海这才心满意足点点头，拿起店里的衣服拎着张子良比划。

张子良最后被塞了衣服丢进更衣室之后叹了一口气：“说好，今天我可不想花钱。”

“我付钱。”赵海不容置疑道。

他随意搭配了一下，自己也走入了更衣室。

在张子良整理袖口缓缓走出更衣室后，抬头就看见扎起了自己那一头长发，穿着和自己的搭配差不多的衣服的时候，明明应该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免不得低声骂了一句。

“还不错，今天就这么穿。”赵海随手将自己手中的卡递给了店员，满意看着现在的张子良。

不得不说，盘扣衬衫很适合张子良，脱离风衣的他此时更是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文雅。

他本来就是读书人，赵海毫不意外看见这个气质的张子良，他伸手整理了一下张子良的头发，身上的黑色和张子良穿着的白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张子良毫不意外落入了赵海那双眼眸之中。

赵海坦然地看着张子良，炽烈的情感在展开的时候将对方完完全全包揽在这之中，张子良好像有些害怕这样的赵海，可最后还是妥协了。

“挺帅的。”张子良最后只有一句评价。

赵海点头：“我知道。”

其实赵海的脸已经不能说用帅来形容了，他长得好看，好看得有些超脱于人的极限，可能是因为他曾经是神的原因，赵海的形象在人族之中总是有些突出。

跟着赵海走出了服装店，毫不意外的，赵海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焦点。

赵海似乎有些不习惯，站在张子良的身旁，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袖口。

张子良哭笑不得：“干啥？”

“不太习惯，帮我挡挡。”赵海说得理直气壮，甚至得寸进尺牵上了张子良的手。

张子良抿了抿嘴，微微转移目光看着街道上的行人：“差不多得了。”

“远远不够。”赵海低声道，手指穿过对方的指缝，和张子良十指相扣。

张子良呼出一口气：“我到底有啥好的，让你惦记这么久？”

赵海并没有立刻回答张子良，只是扣紧了手，像是担心张子良跑了一样，这才缓缓抬头开口：“没有什么，只是因为你是张子良。”

他喜欢的就是张子良这个人，没有为什么。

赵海见过张子良的自信，也见过他的无助，见过他的杀伐果决，也见过他孩童少年的玩闹。

正因为了解得更深，赵海才更加被张子良所吸引，直到现在。

赵海的手带着凉意，和张子良常年写字画画而附着薄茧的手不同，赵海的手更加光滑，就像是刻意保养一般。

张子良喜欢这样的手，这双手的完美程度完全可以被张子良画到自己的画中。

两人在人流之中穿梭，似乎融入了这个世界，他们没有任何交流，但也不需要多余的交流。

张子良不必知道赵海的目的地到底是哪里，他给了赵海足够的信任，现在的世界，他不想再像是以前那样将算计和怀疑写满自己的内心。

赵海突然停了下来，张子良有些奇怪，顺着赵海的目光看过去，街边买的是几只玫瑰。

赵海似乎考虑了很久，这才朝着小花店走去。

虽然有已经特定的玫瑰花束，但赵海却坚持自己搭配一束花，他的审美一向在线，张子良收到的成品很是惊艳。

不过手中的花在张子良这里还是有些发烫：“浪费钱啊你。”

“我自己的工资卡，我想怎么用怎么用。”赵海有些挑衅看着张子良，再一起牵着对方的手往前走去。

年纪这么大了，除了年幼时候被张晓塞过几朵花，张子良从没收到过这样的花束，玫瑰的香气顺着鼻翼涌入腹腔，好像要将张子良吞没在香气的浪潮之中。

也不知道是年纪大了喜欢回忆还是他实在不知道思考些什么，张子良在人流中想起了他们的过去。

乱世之中的投敌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场豪赌，而他们这群智囊个个都是赌博的好手，只是赵海更为大胆，竟是抛下一切资金换了赌桌，和张子良同续一场赌局。

一开始，张子良在决定让赵海接替自己之后是真的打算直接死亡的，他在永夜太累，也太繁忙，布局对弈本就是耗费心机和生机的东西，而张子良这么一个普通人还想对决天庭，直面神明，更是费神，可以说是折寿。

他到底是怎么再次活下来的，张子良也搞得不太清楚了。

但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满头白发的赵海叼着香烟，满脸疲惫却依旧带着温情看着自己，赵海几乎是小心翼翼的将张子良的头发整理好，将他的风衣整理得整洁，最后抚上他的脸，临摹过他的眉眼。

对上张子良的目光后，赵海没有任何的意外，只是带着欣喜和理所当然：“欢迎回来，张子良。”

他没有了养剑术，没有了异能，身上只剩下些许浩然正气的堆叠，到后来除了帮着赵海出谋划策，竟是什么都做不了。

赵海的白发刺眼，在张子良回来之后他的工作更加繁忙，对决现在走入了关键阶段，赵海完全走不开，甚至无法将重要的工作交接给张子良。

张子良当然也知道为什么，那一段时间，他只是坐在赵海的身边，和他一同管理。

最后看着赵海孤身一人走上战场，养剑术刺痛他的眼底。

他本来是想要跟着赵海一同出去的，但是奈何张子良被赵海摁在了办公桌前。

“看着就好，我本就该死了的。”赵海这么说，随即昂首挺胸走出了天组，走出了城门。

赵海的一剑祭出后，张子良险些连对方的尸体都没能带回来。

于他而言，赵海早就不再是一个不可相信的敌人，更是他一个特殊的友人，知己。

赵海说得不错，整个天组，只有他懂张子良，但相反，也只有张子良才懂他。

最后是张子良站在城门上笑，背着赵海的身子一步步走回天组的。

赵海比张子良高一些，可是很清瘦，背着赵海的时候张子良几乎没有感觉到很吃力，反倒心中在想，赵海是不是平时都不吃饭，所以才这么轻。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张子良会留下赵海，但是既然自己可以活着回来，张子良肯定赵海也能活下来。

他在心里给自己洗脑说，自己是为了赵海活过来之后不会被监视，但是他又心知肚明，这样的可能性很小，太小了。

“到了。”赵海的话语打断了张子良的思路，他俩停在了一个美术馆的门口。

赵海挥了挥手中的VIP票：“猜你会喜欢，特地买了票带你来看看。”

赵海是真的很用心。

紧扣的双手早就没有了分开的痕迹，赵海任由张子良拉着自己站在画的面前，如数家珍将这些画一一介绍给自己。

张子良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得到了心意玩具的小孩。

赵海是不习惯这样安稳的环境的，人群的喧哗让他有些难以抑制去超载思考和忽略这些外在因素，只是在看着张子良的表情之后，赵海又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不能忍耐这些不习惯。

张子良的目光从画上转移到了赵海的脸上，那个目光，他看了千万遍。

赵海当初醒过来是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张子良平日也没做什么，只是帮着他清理一下脸庞，给他长长的白发好好编起，将他身上本属于自己的风衣整理好。

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张子良对上了赵海那双炽烈的双眸。

和张子良因为被各种宝物所蕴养所以才和从前无异的身躯不同，赵海醒来之后他就变回了从前的模样，看上去不过三十岁的脸近距离凑在张子良的面前，目光平淡却直接落在张子良的脸上。

“好久不见。”赵海说道。

所有人都说赵海醒来是一个奇迹，哪怕他的老师也这么想。

“养剑术本就是一命换一剑，你们二人这般……我闻所未闻，哪怕是我，也不敢保证自己在出剑之后可以再次醒来。”白杉这么说着，缓缓离开。

但是赵海似乎很清楚自己醒来的原因。

他说，自己醒来是因为张子良。

“接下来去哪？”张子良絮絮叨叨问赵海，“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赵海点点头：“想吃什么？”

张子良对食物不是很在意，最后只说随便赵海弄。

到后来两人坐在一个冒菜馆，看着窗外人来人往。

“赵海。”张子良突然开口。

赵海本来在手机上点餐，听见张子良的话后抬头看着对方：“怎么了？”

“你当年到底是怎么醒过来的？”他问。

赵海又一次低下了头看着手机屏幕：“因为我喜欢你。”

张子良皱眉：“我认真的。”

赵海似乎有些疑惑反问张子良：“我看起来就很像是在开玩笑吗？”

“因为执念，我想，我总不能死在你面前的。”赵海换了一种说法，“以及，我希望我可以亲口告诉你这些话，关于我对你的感情，关于我想和你更近一步的心思。”

“关于那些被乱世所掩盖所以我无法说出口的话语，到现在，我才可以光明正大说出来，才可以理所应当的给你说……”

“我喜欢你，张子良。”

赵海很认真，一字一句开口：“我认得清楚，不是知己之间的心心相惜，也不是想要当对手的执着，就是喜欢，想要和你一起走过你的一生，一同看遍天下盛景。”

张子良没有回应，看着赵海手中的手机支开了话题：“我饿了。”

赵海一向直接了断，而张子良从来都是权衡利弊再三思索。

说好听点是多想想，说直接点就是张子良逃避了赵海的话语。

赵海没有着急逼张子良给他回复：“今天就当圆我一场梦吧，张子良，如果你不喜欢，明天就把这些全忘掉好了。”

张子良幽怨看向赵海：“怎么可能忘得掉。”

伪装什么的都是在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真的要说，他两这么约了一天会之后还能就这么当没发生，可能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祈祷张子良今晚回去就失忆。

冒菜有些辣，张子良被辣得眼珠子往外冒，红着眼喘息一边看着赵海，对方只是微微红了眼尾，别的什么都没有。

“姓赵的你故意吧！点这么辣！”

张子良又是随手将自己手边的水一口灌入，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开口：“下次我再让你点菜我就是狗！”

赵海将自己手边的冰水递过去：“没注意，摁错了。”

张子良不信，赵海要是可以摁错，他就能退休了。

赵海又一次将手中的纸递过去：“擦擦，嘴角全是红油。”

“你嫌弃我了。”张子良随意打趣，接过纸巾将红油擦拭干净，半晌之后他停下了筷子，“不行了太辣了，我实在吃不了。”

赵海也喝了两口水，忍者辣意解决完最后的一小片土豆：“走吧，买点别的解解辣。”

张子良辣得吐舌头，抬眼就见赵海嘴唇红得像是被亲过一般，突然就笑了。

赵海无奈回头看过去，扯着一边喘气一边笑的张子良就走了：“闭嘴。”

张子良挑眉：“我还说你不觉得辣呢，忍这么厉害，受得了吗？”

赵海吐出一口气：“我一向能忍。”

说着他打量了张子良一眼，突然将他拉到自己身侧，微微低头小声：“不过我不介意现在忍不住直接亲你一口。”

张子良的笑意凝固了。

或许是还在考虑自己的答案，也或许是他实在没办法装作忽略掉这些年自己的所有感情。

张子良是个人，他再怎么冷漠，心中还是有着柔软的一面。

这一面以前是给李星河和张晓的，乱世的时候偶尔透露些许给王烨和赵海，现在则是全然展现在身边人的面前。

张子良突然就笑了起来。

“怎么了？”赵海有些疑惑看向张子良，对对方的笑有些不理解。

张子良摇摇头：“接下来你去哪？”

赵海无所谓开口：“不知道，随便逛逛，逛到哪去哪。”

张子良对赵海的决策并没有任何的异议，现在两人年纪大了，小年轻的地方对他两来说早就不适合了，还不如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好好休息休息，看看现在的人间。

中央城区的广场，约会的小情侣比比皆是，张子良和赵海这么一对特殊的存在，在这里面虽然几乎泯灭人群，但依旧有些显眼。

张子良在人族中的评价一向不好，被人注意到的时候还有些不习惯。

他那张脸实在有些让人畏惧，哪怕此刻被人拉着闯入人群，收到的大多是错愕的目光和愤恨的眼神。

至于赵海这个人，他在后勤部这么多年一直很低调甚至几乎从未露面，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身边人的低声细语一句句传入张子良的耳中，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

赵海突然开口问他：“后悔吗？”

张子良摇摇头：“后悔什么？”

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只是打扰到了别人难得的假期，张子良有些不好意思。

一不小心让他们好好的约会日变得有些晦气还真不是他的本意。

不过很快，人们的目光就被不远处的告白现场所吸引。

张子良抱着花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赵海也注意到了，拉着张子良走向告白的场地。

两人跟着人堆看了半天，男方单膝跪地，玫瑰花铺满地，举起手中的戒指和深情告白，最后开口问女方愿不愿意嫁给自己。

张子良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捧花，又看了一眼铺满地面的玫瑰，眨眨眼睛。

“觉得花小了？”赵海疑惑道。

张子良摇摇头：“你说我以后退休了开个花店会不会很赚钱。”

赵海先是一愣，也跟着思考起来了这种可行性：“也可以，你退休我跟着你一块退，你种花，我来扎花束，应该还不错。”

“你还这么年轻退什么休？给我在后勤部呆个几百年再说。”张子良不满叨叨。

赵海瞥了张子良一眼：“那你给我开工资么？”

张子良摆手：“找姓李的去。”

两人又对着那个告白现场看了半晌，张子良看着已经和女方相拥到一起的男方，突然问出声：“那男方有点眼熟。”

赵海从记忆之中搜寻了一会，和张子良对视一眼：“打算加班？”

那张脸赫然是印在之前的某个通缉令上面的模样。

“为民除害嘛。”张子良耸耸肩，“你说我揪着他回去领奖能领到吗？”

赵海平淡回应：“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要不动手，那男的就看见你了。”

张子良将手中的花放在了赵海的手中：“联系调查员。”

紧接着就直接走入了满是玫瑰花的现场之中。

张子良站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男方和张子良面面相觑一瞬之后直接推开了女方想要跑出人群。

张子良直接冲上去，随意伸手扶住女方吩咐边上的人群：“照看好她。”

随即抬脚对着还没冲出人堆的男方背后用力一踹：“跑什么跑，给老子站着！”

人堆竟是一阵寂静，看着那个男人被踹到在地之后被张子良反手扣住压制在地：“真行啊你，人在通缉令上还有心思来谈情说爱，怎么，还想祸害人家小姑娘么？”

周围群众无一不是拿着手机吃瓜的，这么一场看起来美好的告白直接成为了段子。

在调查员赶来之后还没反应过来的女方才知道男方现在还在通缉令上，气得当场对着男方的下体狠狠踹了两脚。

张子良倒是没啥想法，盯着这群瑟瑟发抖的调查员做完笔录之后逃离现场：“这群小孩咋回事？怕什么老子又不吃人。”

赵海无奈将手中的花放在张子良的怀里：“你张子良的名号顶在脸上，谁敢和你多接触。”

这倒是。

周围人本来吃瓜的目标从张子良和陌生男性出行，到张子良520表白现场带走上了通缉令骗婚的男方，到张子良疑似勾引小孩。

至于为什么，赵海摸出手机看着某个大眼软件里面的飙升的词条，递给张子良：“勾引小孩？”

“去你的，年纪比老子还大，谁勾引谁呢？”张子良抱着花束想踹赵海一脚。

赵海笑更厉害了：“嗯，我勾引你。”

张子良白了赵海一眼。

不过很快赵海的手机屏幕就变成了来电界面。

上面的备注只有三个字：李星河。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开口：“你来接。”

最后是赵海接的电话：“喂？”

“我说你两今天翘班跑哪去了！怎么着？！天组就老子一个人的呗！赶紧给我滚回来上班！老大不小的人了出去约什么会！又没对象又没老婆的，那520 是给你们的吗？！姓张的你现在给我把手机开机！后勤部没你两都快运转不过来了！”

李星河絮絮叨叨的咒骂传来，听得出对方确实心里面压着怒意。

赵海很无辜：“天组法律法规规定，今日公休我和张子良也可以休。”

“三个部门部长全跑了！你两还真有闲心啊！”李星河骂骂咧咧。

张子良突然接过电话：“你刚刚说我啥？”

李星河被张子良这句话愣了愣：“啥？”

“你说我没对象？”张子良道。

李星河心里面升起一个不好的预感：“你要干啥。”

张子良的心情突然很好：“赵海老子带走了，他现在我对象呢，都有对象了我放个情人节没问题吧？”

李星河那边沉默了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国骂。

张子良当没听见挂了电话，转身对上了赵海那风轻云淡的眼神：“你……”

那双带着些许蓝色的眸子上染上了些惊喜，或许赵海真的没有想过张子良能这么直接了断做出决定。

周围人还在窃窃私语，而张子良对着赵海伸手：“戒指帮我调整一下呗？”

赵海脸上的笑意再也压制不住，神色温和将他小指上的戒指套上无名指，恰恰合适。

他将张子良扯到怀中，喉结滚动，终于抑制不住自己，捏着下巴狠狠落吻。

第一次接吻他并不熟练，只是想着掠夺张子良的呼吸，接触到对方柔软的唇后就如同触碰到了甘露，下意识想要将对方占有。

周围的拍照声此起彼伏。

张子良有些自暴自弃闭上眼睛。

算了无所谓了，反正都到这种程度了，张子良也懒得和赵海计较了。

就当，再年轻一把。

赵海最后直接将张子良揽入怀中，对方冰冰凉凉的身躯却让张子良嗅出了几分暖意：“你别把花压坏了。”

赵海哭笑不得松开他：“不过一束花罢了，压坏了再买就是。”

“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花。”张子良说。

第一次收到这样一束花，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

赵海噤声，半晌之后缓缓开口：“张子良……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答案。”

什么答案呢？

不都已经显而易见了吗。

张子良对上赵海期待的双眸：“我喜欢你，赵海。”

“没有想要骗你哄你的意思，也不是想要禁锢你说出的漂亮话。”

他将赵海的手牵起，十指相扣：“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喜欢。”

张子良想清楚了，自己是喜欢他的。

这人间，也只有赵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只有他懂得自己的所需所爱。

也只有他……回头，还在自己的身后，永远那样平淡看着自己，用自己最熟悉的语调一字一句缓缓喊他张子良。

两人就这样缓缓走在人流的目光之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和不习惯，有的只是最后难得剩下的安宁。

张子良突然很好奇自己当初到底是如何苏醒的。

直到夜晚，赵海和他站在河边吹着晚风，张子良才知晓这一切的答案。

“我用我的一半魂魄换你回来。”赵海道。

张子良愣住了。

“当时我的实力在六御，只剩一半残魂对我来说也不过尔尔。”赵海在他的嘴角落吻，“而我最想要的，只有你回来。”

张子良心口微颤：“你是说……”

“你现在的身体中，有我的一半。”赵海指着他的心口。

也是，张子良早已经没有了存活之意，只有别人的魂魄做引，才可找回自己的魂。

赵海紧紧将张子良搂入怀中，靠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缓缓开口：“从此，你与我同生共死，同渡这悠悠长河，命格共享……”

他颤抖着，吐出最后一句话：“我说了，黄泉路上，你我同行。”

张子良闭上眼睛，眼角湿润。

他听见自己缓缓开口：“好。”

所有的一切，全都融入了风中，只剩下心跳融在一起，灵魂产生共鸣。